1月18日，刚从北京回到榆林的崔苗在一家酒店住宿。她面前摆着参加“星光大道”节目录制时，亲友助演团相关费用的票据，其中机票和食宿占相当大比例 本报记者 李勇钢 摄

崔苗在2009星光大道年度总决赛的第六场第一轮即被淘汰（资料照片）

■本报记者李勇钢

　　凭着一副好嗓子和几首原汁原味的陕北民歌表演，23岁陕北姑娘崔苗四进央视选秀节目“星光大道”，并连续蝉联周赛冠军、月赛冠军……

　　但在掌声和鲜花背后，崔苗个人负债40多万元，超过120万的总支出让她和助演团队不时面临着被质疑——这样的巨资“造星”到底值不值？120万元在崔苗看来是自己进军歌坛的“学费”，而在她的引荐人张胜宝眼里，则是宣传、弘扬陕北文化的正常开支。

　　星梦

　　崔苗从演媒婆到白酒推销员，再到央视“星光大道”2009年度周赛冠军、月赛冠军。引荐人认为她具备艺术潜质，演唱原汁原味陕北民歌的才艺动人。

　　委屈

　　清涧县组织亲友助演团四次赴京助威，23岁的崔苗为当“星女”前后总花费超过120万元，其中个人借款借贷40多万元，她对外界议论自己“负债造星”感到很委屈。

　　争议

　　有人认为崔苗“成名”是以花费巨资为前提，属于人造。但引荐人则认为在市场化的今天，推介陕北文化，各种投资和付出只要是合理、合法的，就无可非议。

　　还债

　　曾梦想寻求政府部门资助到北京的艺术院校深造。崔苗眼下最紧要的事就是多参加巡演，不停地“出场”，然后积攒“出场费”来偿还40多万元债务。 清贫

　　从演媒婆到售酒女郎

　　学演丑角戏月薪150元 推销白酒月薪最高不过2000元

　　自从走下“星光大道”，崔苗就开始用“出场费”和邀请她演出的单位谈报酬。

　　1月中旬去贵阳参加一个演出，对方问她“出场费”怎么算，崔苗很老练地说，2万3万都可以。对方后来说第一次合作我们也没赚到钱，就给你1万元“出场费”吧，另外还承担了她从西安往返贵阳的食宿和机票。

　　怀揣“出场费”回到西安的崔苗，有着做梦一样的感觉。因为在半年前，她还只是西安餐饮行业里一名普通的白酒推销员。和其他推销员不同的是，这名个头不高、长相很不起眼的陕北姑娘会唱陕北民歌，而且顾客们都认为唱得很好。

　　从一个月收入不到2000元的白酒推销员，到如今“出场费”最低1万元的歌手，这一切变化都因为她曾是“星光大道”2009年度的周赛冠军、月赛冠军……

　　对崔苗来说，2009年7月21日无疑是影响她人生的一个日子。这一天，她在央视知名娱乐节目“星光大道”上展示了自己积累已久的才艺。

　　几首纯正的陕北民歌，让众评委和观众一致认为她是当之无愧的“周冠军”。

　　在没有上“星光大道”前，1987年出生的崔苗是榆林一家白酒企业的推销员——客人喝她推销的白酒，她就亮嗓子给客人唱陕北民歌。《山丹丹花开红艳艳》、《东方红》、《三十里铺》都是她最拿手的歌曲。

　　当时工资加推销提成，崔苗的月收入最高时也就2000元。但这对于从榆林农村走出来的崔苗而言，已经是不错的收入了。因为她最早走上社会的时候，她的月工资只有30元，后来又涨到150元。

　　崔苗原籍榆林市子洲县老君庙镇。她给记者回忆说，她12岁以前都生活在子洲农村，由于家里贫苦，所以12岁以前老家留给她的记忆只有“吃不饱饭”。小学只读到五年级，崔苗辍学了。她给记者的解释是，家里实在没有钱供她读书。“我读书很用功的，二年级没有读，直接从一年级跳到了三年级。”

　　辍学除过经济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崔苗想学演戏。清涧县的一个剧团到老君庙镇来演秦腔，从小爱唱歌的崔苗着迷一样地跟着剧团的人跑前跑后。有6个子女的父亲崔海平一咬牙，就同意了崔苗的要求。从此她开始称“我是来自清涧县的崔苗”。在清涧学戏期间，由于个子太小，长相又不是很有特点，在生、旦、净、丑几个角色中，剧团领导最终决定让她学丑角戏。

　　学“丑角”期间，平时除过“跑龙套”充当喽啰外，崔苗的主要扮相是“媒婆”——戏剧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但崔苗学得很认真，演得也很认真。后来她承认说，自己之所以在2009年的“星光大道”前期能一路过关斩将，这其中的表演功力和她以前演媒婆的积累是分不开的。

　　在演“丑角”之外，崔苗一直没有丢弃她对陕北民歌的爱好，并在后来将这个喜好带到了西安。2002年，由于实在忍受不了150元月工资的清贫，崔苗开始独闯西安。在接连换了两份工作后，崔苗得到了白酒推销员的工作。在一无学历、二无工作经验的情况下，老板之所以留下她，主要是因为被她唱的陕北民歌打动了。老板说，在西安城里已很少能听到这样原汁原味的信天游了。

　　在饭店推销白酒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但崔苗干得有滋有味，因为这份工作可以让她唱陕北民歌。

　　由于她唱的陕北民歌能吸引食客，所以崔苗的推销业绩也不错。到西安的新生活开始有了变化和转机。开心的时候，她会在下班后的路上，去路边的卡拉OK摊上吼两曲。由于她的歌声吸引路人，老板给她优惠，别人花1元钱唱一支歌，她出1元钱可以唱两支歌。

　　奋斗

　　靠赞助挺进“星光大道”

　　县财政资助15万元 参演为政府招商引资搭桥

　　2005年夏末的一天，崔苗在路边唱卡拉OK。一位老太太说：“姑娘，你唱歌的水平完全可以上‘星光大道’了。”

　　这是崔苗第一次知道“星光大道”。从此她开始留意并关注“星光大道”。在连续看了几期“星光大道”节目后，崔苗对姐姐说我也要上“星光大道”。姐姐则答非所问地问她：最近推销酒的生意咋样？

　　2005年，一位热心人听了她的唱歌和表演后，送给她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和500元的盘缠，鼓励她去“星光大道”试一下。这是崔苗第一次与“星光大道”零距离接触。

　　毫无悬念，这次挺进“星光大道”的失败在所有人的预料之中，因为她当时连栏目组报名处的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但从北京回来后，崔苗要上“星光大道”的决心更坚决了。这其中是否得到了“高人”指点迷津，崔苗一直没有对外人说。但一个细微的变化是，从北京回来后，崔苗不再模仿别人或是自己跟着感觉唱，而是开始拜师学习。她甚至跑到西安音乐学院求学，结果自然是吃了闭门羹。

　　回西安后的崔苗继续她的白酒推销工作。但她的歌声开始发生变化，这其中的原因和她开始接受专业训练分不开。“以前唱的都是‘野路子’！”她回忆说。

　　2007年开始，只有小学文化的她连续给“星光大道”栏目组写了200多封自荐信，还自费买来演出服，请来舞台导演把自己的演唱制作成光碟，邮寄给“星光大道”，但结果都泥牛入海。这期间，有自称导演的人给她说：拿8万元来我保证你上“星光大道”。崔苗一咬牙把钱给了对方，但后来才发现对方是个骗子。

　　就在崔苗很失落的时候，经别人介绍她认识了榆林市文工团艺委会主任张胜宝。演武生出身的张胜宝近年来专攻打击乐，并常年到台湾讲学。因为工作关系，张胜宝曾和“星光大道”工作人员有往来。

　　张胜宝说是崔苗的才艺打动了他，但崔苗同时也让张胜宝有点皱眉头——这个女娃文化底子太弱了，唱歌不识谱，全凭脑子记；表演不看剧本，要靠导演“讲戏”。但张胜宝最终还是决定帮崔苗，因为她认为崔苗很真实，很有才艺天赋。在张胜宝的极力引荐下，2009年7月初，“星光大道”向崔苗招手——进北京来参加周赛。直到这时候，崔苗才恍然大悟：上“星光大道”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一个人去北京，然后到舞台上去吼嗓子……

　　张胜宝帮她编排了很富有陕北地方文化特色的节目。这些都是远远超出崔苗原来的想象的，而这些辅助节目无论是服装道具还是演职人员，都需要大量资金支持。这些都是崔苗此前从没有考虑过的。崔苗给本报记者回忆说，第一次去北京参加“星光大道”周赛仅亲友团就去了57人，前后一共花费20余万元。

　　以“红枣之乡”、“石板之乡”闻名的清涧县得到消息后，毅然给崔苗拨了5万元。要求只有一个，到时候要对全国电视观众重点推介和宣传清涧县……

　　县上的想法崔苗心领神会。周赛舞台上，一身陕北土妞打扮的崔苗张口就说：我是来自陕北清涧县的崔苗……并很自然地将清涧的地方特产、特色串进了自己的台词中。清涧县财政局局长马飞云告诉本报记者，当时之所以支持崔苗，就是为了让崔苗通过“星光大道”这个舞台向全国介绍、推荐清涧。“从目前来看，县上预想的效果是达到了，全国更多的人知道了清涧！”

　　马飞云局长说，清涧县这些年来一直在努力打造“中国红枣之乡”、“中国石材之乡”的品牌，但效果总是不很理想。和国内许多贫困县一样，年财政仅有2000万左右的清涧县急需外界企业的青睐和光临。所以，崔苗“进京”也被清涧县视作最好的宣传清涧、招商引资的机遇。为此，县上除给予资金支持外，还安排多名领导干部以崔苗亲友团的身份进京为崔苗录制节目呐喊助阵。

　　正是基于这个原因，在崔苗四上“星光大道”舞台期间，清涧县各方先后资助其25万元，其中15万元直接由县财政划拨。争议

　　“巨资造星”究竟值不值？

　　被指人造成名 引荐人认为花120万元不算多

　　从2009年7月一直持续到12月底，从获得周赛冠军到被“10进8”淘汰，崔苗和她的亲友团、助演团队四上北京。

　　尽管在舞台上，崔苗既没有假唱、她的演技也几乎无可挑剔，但由于她这次所谓的“成名”是以花费巨资为前提，所以当地许多人认为，崔苗的“成名”属于人造。甚至有人指名道姓认为张胜宝就是崔苗背后的“造星”推手。张胜宝没有否认自己的作用，他承认崔苗上“星光大道”和自己的策划有关。自己之所以极力帮助崔苗，主要是因为他看到了崔苗身上所具备的艺术潜质，这种潜质代表和弘扬的是陕北文化。他推荐、帮助崔苗个人不过是一种现象，本质是通过崔苗这个途径来继承和发扬陕北地域文化。在他眼里，崔苗身上继承的陕北文化是很本土、很纯正陕北文化的体现。

　　张胜宝的说法在一些细节中也的确有所体现，比如在崔苗演唱《山丹丹花开红艳艳》时，8000枝从延安运来的山丹丹鲜花铺满了整个舞台。在演唱《三十里铺》和《东方红》时，不仅邀请崔苗的父母、乡亲来助演，陕北元素中窑洞、水缸、石磨、石狮、纺车、横山老腰鼓等图片或实物也被一一搬上舞台。

　　对于“巨资造星”的说法，张胜宝认为在市场化的今天，各种投资和付出只要是合理、合法的，就无可非议。“相对于通过崔苗把博大、厚重的陕北文化推介到全国，花比这更多的钱我认为都值，120万不算多！”

　　在榆林，崔苗并不是张胜宝打造出来的第一个“星女”。早在崔苗之前，横山县的韩军、榆阳区女孩王二妮都是经张胜宝的“策划”先后走上、又走下“星光大道”。如今，两人均已是文化公司的签约歌手。但如同流星一闪，韩王二人目前在国内并没有走红。

　　崔苗对外界议论她“负债造星”的说法感到很委屈。她承认总花费的确超过了120万元，但她解释说这其中的主要开支是团队四次往返北京的交通和食宿，还有演出的服装道具，以及演职人员的劳务费。

　　张胜宝解释说，当初之所以起用那么多人的团队去北京，其中一个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给全国观众展示陕北文化，而不仅仅是为了推出一个崔苗。“崔苗是一个点，她的背后是陕北文化！”张胜宝说。

　　崔苗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四次去北京，包括亲友团、演职人员在内的所有人员均是来回坐飞机。每一个往返，仅机票钱就近十万元。其次就是所有人员在北京期间的食宿和劳务费，每天的开支都在上万元。其中最多的一天花了4万余元。这还不包括每个演职人员的服装道具费、劳务费和地面交通费。她举例说，一个毛驴道具就花了1万元。四上舞台，每次的服装都不一样，这些开支全都由选手一方自己承担……

　　据崔苗介绍，超过120万元的总开支中，其中40多万元是自己向亲友告借、银行贷款外，其余80万元都来自榆林各级政府和私人的赞助以及无偿支持。

　　在听说了崔苗的故事后，榆林作家姬晓东感叹说：“原以为一个万众瞩目的大众娱乐节目，是平民充分展示自己才艺的舞台。但通过崔苗的故事，我们才知道要站上这个舞台，除了一手技艺和一个团队之外，还需要强大的资金后盾做保障。”

　　姬晓东的话很无奈，也隐约有点嘲讽的味道。

　　尴尬

　　“明星”崔苗还能走多远？

　　“星光大道”舞台上的骄傲退去想办演出总碰壁

　　回到榆林的崔苗陕北口音依旧！

　　惟一不同的是，她的脸上不时很自然地流露出几丝怅然和迷茫。再细看，还有几分失落和期待。据说，这种情绪从去年底离开北京时就已经滋生，尤其是在没有演出任务时。尽管在和别人谈话时，从小学表演的她极力掩饰这种表情，但无奈已挥之不去！

　　“我不知道自己回来该干甚！”今年1月中旬，当和记者谈到这个话题时，崔苗的脸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当初在“星光大道”舞台上的自信、骄傲和调皮。

　　尽管这个冬天，崔苗和她的团队一直还在为“赞助”的事情奔波，但一个不争的事实是，离开了崔苗的“星光大道”欢笑依旧，而走下“星光大道”后的崔苗却心事重重……

　　她很单纯地希望通过在榆林举行巡回义演来取得政府部门的继续支持，她甚至希望政府能出资送她去北京的艺术院校深造。

　　为此，她给有关部门写了多封信，每封信都以弘扬和宣传陕北文化为基调，希望引起有关部门的重视和支持。但无奈的是，如同多年前她给“星光大道”栏目写信一样，这些信都没有答复，这让她多少有点尴尬。

　　她打电话给榆林市一单位，说自己想办一场演出，希望得到对方帮助。该单位让她去找清涧县，她又打电话给县上相关部门，接电话的人说：“崔苗？你不是已经离开‘星光大道’舞台了么？”

　　崔苗似乎有点明白了什么，于是她决定返回西安。中途，在接到杭州一演出公司的电话邀请后，她又飞了一次杭州。“没谈成！”回西安后她淡淡地对记者说。

　　1月22日晚，从“星光大道”成名的崔苗在陕西宾馆参加一场演出。临出场前，主持人特意报幕说，《赶驴》和《陕北说书》这两个节目和主演崔苗都曾在央视“星光大道”节目中露过脸……可能是因为主持人的强调，也可能是因为节目的确精彩，相对于其他节目，现场观众给崔苗的掌声明显要热烈许多。

　　演出结束后，主办方付给崔苗3万元的演出费。但让她始料不及的是，3万元在给两个节目组的参演人员分配了一圈后，分文不剩。“其他人都分了，惟独分到我就没有了！”23日上午，崔苗在西安对本报记者说，支付了相关道具和参演人员劳务费后，主演的她却没分到应得的演出报酬，她说事后她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不是因为被“星光大道”在“10进8”时淘汰，也不是因为自己名下还背着40多万元的债务，而是因为一次“出场费”的分配不公。

　　记者问崔苗，花费120多万元上“星光大道”值不值？这个农家姑娘几乎没有考虑就回答：值！花比这更多的钱都值！问她值在哪里？她笑而不语。从她的神情上，完全看不到一个23岁农家姑娘背负40万元债务应有的焦虑和迷茫。当问及目前的打算时，崔苗说她当下最紧要的事情就是不停地“出场”，然后积攒“出场费”来偿还自己名下的债务。前后不到一天，她的心态判若两人。而在更早一些时间，崔苗的计划是寻找一笔资金，然后去北京学习进修。如今看来，她的这个想法已经搁浅了。